一个人,一条路,一匹马,在雪域高原坚守32年,往返跋涉26万公里,将邮政普遍服务延伸到一个个偏僻的乡村,”马班邮路“精神感动无数人。
近期,知乎知名博主闪米特及其团队“沉浸式”体验马班邮路,感受马班邮路昨日的艰难困苦,见证邮政今日的笃行奋斗,为广大网友带来不一样的邮路故事……
这个刘德华有话说。
“我姓刘!”小伙说。
“那你叫什么?”我问。
“刘德华。”
在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白碉苗族乡,这位汉族人刘德华一边拧摩托车架上的螺丝,一边回头看他的猫。
凉山刘德华和他的猫
在多民族混居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刘德华,18岁就跟着村里人去深圳打工了,那是2007年。
不用别人告诉他,一年只有过年能吃上几口肉的生活让他明白,留在大凉山是没有出路的。
“一家电子厂,就一直站在流水线上装零件,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二点,最开心的就是食堂有肉吃,不要钱的。”刘德华说。
一年半之后,怀揣着没舍得花过的工资,20岁的刘德华从深圳回到了大凉山,那是2009年。
不用别人告诉他,大学生、硕士生和博士生满大街的深圳很快让他明白,小学毕业的自己留在深圳是没有出路的。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白碉乡,而是留在了木里县城,他想在县城学摩托车修理,深圳的见识让他有了一丝希望:乡上以后也会有路,也会通车。
他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很快就在这座山城找到了一家愿意招学徒的摩托车修理铺。一天三块钱,包住不包吃。
2012年,两年半的学徒生活结束,刘德华却迷茫了。去哪里开摩托车修理铺呢?
县城里的铺子租不起,回乡里吧,乡里路都没有,哪里来的摩托车?
父亲喊他回去,说家里还有几头猪,乡政府新送了几头羊羔,日子还能过。
这年刘德华23岁,正是一个人精力最旺盛,最想铆足劲干的时候,回到乡下的他却发现自己有力气没处使。
刘德华每天上山放羊顺便打猪草。“山上放羊子很轻松,不用怎么管,我就只管看山上好看的。我们这里的山不是深圳那种闷闷的山,雾气跑得飞快,云也跑得飞快,它们很快活,知道可以往哪里奔。”刘德华说。
唯一感觉有盼头的日子,就是邮递员王顺友来乡上送信、送报纸的日子。
“那个王叔半月才来一次,来了我们才晓得,有个叫武汉的地方开了个叫欢乐谷的游乐园,什么嘛,那些个过山车都没我们这里上山下山刺激。”刘德华说。
王顺友
“要修路啰,要修路啰。”王顺友对村民说。
刘德华眼睛一亮。他兴奋地跑下山,看见粗陋的码头附近已经堆了一些水泥和沙,有两三个不认识的工人在那里和水泥。山风阵阵,吹起的水泥粉尘迷了刘德华的眼,眼角突然湿润了。
“这该死的风。”刘德华说。
刘德华跑回家,翻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工资。他想了又想:
修好路多久才会有人买摩托车?
修摩托车需要的零配件怎么办?
山高水深的乡下地方,邮寄成本怕是比零件价格还贵,自己跑出去拿成本更高,还得关门好几天。
修路的速度飞快,邮递员王顺友也越来越受欢迎,因为他带来越来越多的好消息。
“佛山要来帮我们凉山修路修房子啰。”
“宁波要来帮娃儿们学习,还会帮我们卖洋芋。”
……
刘德华又跑回家,翻出了自己所剩不多的工资,他开始思考在哪里开铺子。
一天,他听见王顺友一边送信一边开始嚷嚷:“大家有什么困难,可以找邮局想办法嘛。”随后他看见村里贴了条标语:“乡村振兴有邮政,幸福日子有盼头”。
“要不铺子就开邮局旁边,零配件寄送去找邮局商量商量?”刘德华琢磨着。
在道路不畅通,信息不流通的年代,邮局就像现代机场的wifi,能让很多人自主自动地连上它。
2015年,路终于修好了。
脑子活泛的刘德华紧挨着邮局修了一间木头房子,又找邮局商量邮寄摩托车零配件的事。“贴钱也会给你送!”他得到了这句承诺。
“路”就像一剂灵丹妙药,让暮气沉沉的白碉乡突然活泛起来。
“邮局成了乡里的‘八卦中心’。”
“哎呀,你买的这个新玉米种子好。”
“我这个干花椒卖出去啰,眉山的一个饭馆子老板要买去,我这就给他寄过去。”
……
原来王顺友跋山涉水半个月才能送来一趟的包裹,因为有了水泥路,邮局可以天天送。
以路为依托,邮局开始帮着宣传大凉山的核桃、大凉山的花椒、大凉山的洋芋……只要有买家,邮局就会把寄送费尽量降低,村民出小头,邮局贴大头,以提高本地土特产的竞争力。
各种生活物资也大把大把地通过邮车低价送进乡村。小卖部、小超市在路边一家家开起来。
“电视上看到的很多东西,现在我们也有啰。”一位布依族中年男人指看他的半自动洗衣机说。
王顺友年纪大了,有时实在送不动包裹,他的儿子王银海就会帮父亲去送。
邮局的野心也开始膨胀,想着法子帮村民挣钱。“只有村民挣钱了,我们以后才能少贴钱。”木里县邮局的郝局长说。
县上和乡里的邮局开始联系一些农业专家指导村民改良经济作物品种,尝试打通农产品的销售渠道。村民的花椒、核桃越产越多,都要往山外寄,藏族的精壮小伙王亮亮随之加入白碉乡的“邮政大军”。
王亮亮在打包村民的花椒
“在我们大凉山白碉乡这里,我们藏族男的最高大,他们苗族的最矮。”王亮亮说。
他刚给一个布依族男孩海卫送完录取通知书,嘚瑟得像他自己考上大学一样,一时得意就扯起自己最自傲的身高来。
左为海卫
“我看王银海不比你矮,他不就是苗族的吗?”我反问。
“哈哈哈就他是个例外。”王亮亮爽朗地答道。
“你真的是藏族吗?王亮亮这个名字是汉族名吧。”我问。
“哎呀呀呀都是一家人,分什么族嘛。”王亮亮又是一阵大笑。
2015年,刘德华的摩托车修理铺开张了。第一个客户,是邮局。只是他们送信的摩托车,只有一台。
王亮亮骑着这台唯一的摩托车,用了很短时间就成了“白碉乡车神”。他在紧贴着悬崖的挂壁山路上辗转腾挪,风驰电掣,吸引了无数双乡民的眼睛。
“邮件多的时候就开邮车,有重要邮件的时候也开,小件嘛就开摩托车。”王亮亮说。
“哪些算是重要邮件?”我问。
“学生娃的录取通知书,村民种出来的土特产。”他答。
2018年,木里县获得商务部“电子商务进农村综合示范县”荣誉称号。
2020年,木里县退出贫困县。刘德华又加盖了一间小木头房子,让打工受挫回来的姐姐开了间理发店,来邮局寄快递的人通常会顺便理个发。
“一个月能挣两三千块钱,我攒着给女儿读书的。”他姐姐说。
邮局边紧挨着摩托车店和理发店
2021年,白碉乡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一台摩托车。同年5月,不用再牵着马送信的王顺友去世了。央视、新华社等大媒体都过来凉山进行了报道。
白碉乡的村民才知道,这位曾经赶马牵骡的老头名气这样大!据说还是什么马班邮路的代表。
“这么出名怎么还跑山路送邮件嘛?”村民们搞不懂。
“我们是马班邮路上的,名气大名气小都是邮递员,都得干好自己的工作。”何勇说。
邮递员何勇
何勇是王顺友的亲密战友,87年参加工作,比王顺友晚两年,他替再也无法开口的同事兼“战友”回答了乡亲们的疑问,他相信这就是王顺友会说出的答案。35年的共事,王顺友的心思,何勇懂。
凉山共有24条马班邮路,单程总长2784公里,木里的马班邮路有15条,单程长达2303公里。
只要邮路前有“马班”这两个字,就意味着这不是一条人走的路,而是马、羊、牛踩出来的路。
邮递员跟着动物踩出来的羊肠小道,翻山越岭、穿村过乡,在海拔3-4000千米的空气稀薄地带,喘着粗气,挎着邮包,去给村民送信送报送药送各种包裹。
因为难,因为险,因为不像人干的活,马班邮路出名了,王顺友出名了。
也许,会不会,王顺友宁愿不要名气,只要路好走些、工作轻松些,身体健康些就行?还是说,他天生就是一个甘于自我牺牲,自我奉献,心甘情愿为马班邮路奉献出生命的人?我妄自揣测。
王顺友在邮路途中休息
“其实山沟沟里的村民更苦,他们羡慕我们当邮递员呢。再怎么讲我们算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有工资收,受苦不是为了奉献,首先是为了我们自己,有了这份工资,就能照顾家里人了。”
“再说这个工作干好了,村民会感谢你,敬重你,心里会有一种幸福感!”何勇说。
2022年,何勇的儿子去了木里县的对口援建城市攀枝花上寄宿制初中:同年8月,一直寄宿在何勇家读书的外甥克若,考取了武汉的中南民族大学。
收留了众多亲戚小孩来县城读书的何勇家
我问汉族刘德华今后的愿望是什么?
“嗯,除了摩托车,以后还要挣修小车的钱。还有,就是我的猫可以长胖点”。刘德华说。
就这?
“唔,希望别人不要再说我们大凉山是烂泥扶不上墙了,只要有路,只要有机会读书,只要有邮局,我们也能过好。”他想了一会才说。
凉山刘德华
我问苗族王银海的愿望。
“身体健康吧!”王银海说。
王银海
我没有继续追问他,父亲王顺友常年疾病缠身,56岁就去世这件事,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我问藏族王亮亮的愿望。
“我们这里不是穷山恶水,是好山好水,大家有空过来玩,我们藏族最好客了。”王亮亮说。
王亮亮
我问蒙古族何勇的愿望。
“把我自己的心放平,在马班邮路上踏踏实实干到退休,退休后好好照顾家里人,我父亲63岁就不在了,他们是马班邮路的第一代,本来以为退休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可惜他腿走坏了,最后几年解个手都困难,最后是没有生活质量地走了。我是马班邮路的第二代,以后没有接班这回事了,我想干好这最后几年。”何勇依然是最乐意分享的那个。
走在前面的是何勇
“马班邮路已经不用马送信了,还能叫马班邮路吗?”我追问。
“必须叫马班邮路的吧,对我们邮政人来说,它已经是一种精神和一个象征了。虽然现在不要马了,也没有以前那种辛苦,我相信如果把它全忘记了,根本干不好现在的工作。”何勇说。
木里县的15条马班邮路上,新一代的邮政人骑着摩托,开着邮车,在水陆两地往来穿梭。
他们收着核桃花椒,送着各式包裹,使出洪荒之力拉扯着大山里的村民们走出闭塞,投入到有路有网的现代生活。
在这些邮政人背后,有个野心很大的“大户人家”——中国邮政。
他们到处张贴标语——“乡村振兴有邮政,幸福日子有盼头”。
“他们正在兑现承诺!”刘德华说。
(来源 | 知乎博主 闪米特)